这位女导演如何拍出压抑又暗流涌动的《犬之力》

拿下3项金球奖！这位女导演如何拍出压抑又暗流涌动的《犬之力》

《犬之力》是一部精心制作的电影，在简·坎皮恩的镜头掌控下，悠闲的节奏伴随着忧郁、孤独、嫉妒和怨恨，音符不断变换。她以细腻的手法，深入挖掘每个角色动荡的内心生活，平静舒缓压抑下实则暗流涌动。

在刚刚结束的金球奖颁奖典礼上，新西兰女导演简·坎皮恩凭借《犬之力》拿下剧情类最佳影片、剧情类最佳导演、剧情类最佳男配角奖。去年，她还凭该片拿下了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导演奖。从颁奖季的喜人态势来看，不久之后的奥斯卡，该片将无疑是头号种子选手。

《犬之力》改编自美国作家托马斯·萨维奇1967年的同名小说，故事围绕着农场兄弟菲尔(本尼迪克特·康伯巴奇 饰)和乔治(普莱蒙斯 饰)展开，两人的关系因乔治娶了当地寡妇萝丝(克尔斯滕·邓斯特 饰)而恶化。萝丝带着儿子彼得(柯蒂·斯密特-麦菲 饰)来到他们的农场，试图融入这个复杂的家庭中，但一种无形的力量不断阻碍他们。

导演简·坎皮恩第一次名声大噪是1993年的戛纳电影节，她凭借《钢琴课》与陈凯歌(《霸王别姬》)共同摘得最高奖金棕榈奖，成为第一位获得该奖的女导演，该片还获得8项奥斯卡提名(最终她获得最佳原创剧本)。她的作品，几乎都是从女性视角出发，去反映女性的心理世界。《犬之力》是她拍完《明亮的星》，时隔12年后对电影的一次回归，也是其导演职业生涯中，第一部以男性为主角的作品。

这是一部精心制作的电影，在简·坎皮恩的镜头掌控下，悠闲的节奏伴随着忧郁、孤独、嫉妒和怨恨，音符不断变换。她以细腻的手法，深入挖掘每个角色动荡的内心生活，平静舒缓压抑下实则暗流涌动。

剧本写出来前，不给任何人看

2017年，简·坎皮恩刚刚结束为BBC打造的《谜湖之巅》第二季的拍摄工作，接下来有一段“空窗期”。在连续拍摄了两部电视剧之后，她决定回归电影项目。

简·坎皮恩最初接触到《犬之力》的原著小说，还是继母推荐给她的。这本书在简·坎皮恩的书架上躺了两年，一直没有读。当她开始读这本书的时候，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，小说开篇就是主人公菲尔在牧场为动物进行阉割的段落。

简·坎皮恩立刻将小说寄给了曾在《明亮的星》里有过合作的制片人坦雅·赛格哈齐安，“我们或许可以一起合作这个项目。”两人开始寻找小说的版权归属，发现版权在制片人罗杰·弗拉皮尔手里，他当时正在开发这个项目。其实多年来，由于版权问题，这个项目一直没有启动，著名演员保罗·纽曼(《虎豹小霸王》)曾一度是对此感兴趣的人之一。

2017年，简·坎皮恩和坦雅·赛格哈齐安来到戛纳电影节，与制片人罗杰·弗拉皮尔见面，确定了合作关系。之后，曾和简·坎皮恩在《谜湖之巅》两部剧集有过合作的两位制片人埃米尔·谢尔曼和伊安·坎宁也加入到了这个项目中。

虽然《犬之力》是一部文艺片，但是影片故事发生在上世纪20年代的美国西部，涉及大量布景，成本实际上不会太低。导演简·坎皮恩和几位制片人决定做这个项目时，讨论了有可能合作的对象，哪家公司会给他们足够的预算和创作自由？导演简·坎皮恩说：“与其去找亚马逊或者其他大型互联网公司，不如我们一起开发”。

电影中有少量关于女性黑手党的内容，在剧本写出来之前，导演简·坎皮恩不想给任何人看。因为很多时候，影视公司会花钱让人写东西却不想花钱把它拍出来，这种情况下，他们也不会把写好的东西还给创作者。简·坎皮恩想保持创作上的独立与自由。

2019年，简·坎皮恩和几位制片人来到戛纳电影节，把《犬之力》这个项目介绍给很多投资方，每家都表示出浓厚兴趣，但最后只有奈飞Netflix表示出了诚意，愿意给足够资金制作它，最终预算在3000万美元。

在新西兰拍摄美国西部故事

有了资金，《犬之力》正式启动。2019年，简·坎皮恩拿着剧本初稿，前往蒙大拿州参观小说原著作者托马斯·萨维奇的牧场(萨维奇于2003年去世)，会见了他的家人以及当地大学的一位研究萨维奇的专家。正是在这次旅行中，简·坎皮恩意识到这个州并不适合她的电影取景。萨维奇小说中描述的广阔土地已经被现代农业基础设施破坏，“它没有我想要的那种刺激”，简·坎皮恩说。

这时，简·坎皮恩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：回自己的家乡新西兰拍摄。

开机前几个月，包括摄影师阿里·韦格纳和艺术指导格兰特·梅杰在内的一个小团队，开始着手在新西兰南岛寻找一个20世纪早期蒙大拿州的“替身”。但是，这个以拍摄《指环王》系列电影而闻名的地方，风景实在是太美了。“看起来像明信片，更适合奇幻片的拍摄”，艺术指导格兰特·梅杰在勘景时说道。

一次偶然的机会，简·坎皮恩在新西兰演员萨姆·尼尔(《侏罗纪公园》)的家中遇见了风景画家格雷厄姆·格肯，在他的画中找到了电影的最终拍摄地——新西兰奥塔哥南部地区的一家农场，这个农场之前从来没有进行过电影拍摄活动，有历史悠久的牧羊人小屋，为《犬之力》提供了原始自然的拍摄环境。

简·坎皮恩和她的创意团队曾短暂考虑采用黑白摄影拍摄该片，最后决定采用一种柔和的调色板，即每个场景不超过五种颜色。梅杰从农场肥沃的土地上提取出明亮的绿色，以模仿蒙大拿州干燥的草原。

确定了拍摄场地之后，艺术指导格兰特·梅杰开始着手建造电影中的关键场景，一栋两层楼的古宅外景，一个谷仓以及一个牛栏。而影片的所有内景将会在杀青的前几周，在新西兰北部奥克兰的摄影棚内拍摄完成。即使是电影中较小的场景也都是手工制作的。梅杰和他的团队会前往当地的屠宰场制作牛皮，把它们晾干，然后手工编织成牛皮绳，这是电影情节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

牛仔服是菲尔的“盔甲”

对于服装设计师柯斯蒂·卡梅隆来说，西部题材是一幅可以绘有新鲜色彩的画布。《犬之力》为她提供了由角色和环境驱动的丰富造型。在这个充满复杂情感的故事中，柯斯蒂·卡梅隆用了一种更加克制但同样生动的方式来处理角色的服装。她从零开始，设计了所有演员的服装，从蓝色牛仔裤到及膝负鼠皮大衣应有尽有。

柯斯蒂·卡梅隆说，简·坎皮恩和制片人坦雅·赛格哈齐安创造了一个令人惊叹的图像库。她们让伦敦的一些研究人员对19世纪末到20世纪70年代美国西部的照片进行了深入的研究。柯斯蒂·卡梅隆从这些图片中感受到一种质感和情感的张力。

本尼迪克特·康伯巴奇饰演的菲尔是个粗犷的农场主，全片几乎都穿着一身牛仔服，穿的靴子上带着马刺，浑身脏兮兮的，而弟弟乔治则总是穿着整洁的花呢三件套西装，打着领结，有着绅士模样。

在柯斯蒂·卡梅隆看来，拍摄这部电影的先决条件之一，就是要为菲尔创造一件他绝对可以用作盔甲的东西，而牛仔服作为一种保护，作为一种男子气概的服装，可以掩盖他内心对自己真实身份的焦虑和自我憎恨。

牛仔服也代表着怀旧，让菲尔想起了他已故的恩师布朗科·亨利，尽管观众从未见过他，但他在整部电影中都萦绕在菲尔的记忆中。电影中的菲尔冷漠自大、傲慢粗鲁，只有当他说起布朗科·亨利时，才渐渐流露出一种挥之不去的崇敬。

康伯巴奇最痛苦的是练琴

2019年底，简·坎皮恩与制片人坦雅·赛格哈齐安出现在旧金山附近的一场牛仔竞技场上。坎皮恩哀叹道：“也许牛仔竞技表演和过去不太一样了，我们一直被要求坐着观看。”这对搭档来到牛仔竞技场，其实不关心野马和其他辅助表演，他们关注的是骑手，希望在她们的最新作品中加入令人信服的牛仔。

“过来，想去新西兰吗？”制片人坦雅·赛格哈齐安对下马后的牛仔打招呼，和他们聊天。“我们看起来就像一对声称要拍一部故事片，但又非常不可信的女人，”制片人回忆说。最终，她们成功说服了一名叫麦克斯·马塔的马术骑手加入到了《犬之力》中。

而片中几位主演的选择，一开始并非那么顺利。萝丝这个角色最初打算邀请伊丽莎白·莫斯(《使女的故事》)出演，她与简·坎皮恩合作过两部迷你剧《谜湖之巅》，但由于档期冲突，无奈退出，由克尔斯滕·邓斯特(《蜘蛛侠》)替代。其实，导演简·坎皮恩一直是克尔斯滕·邓斯特的粉丝，在这之前，两人曾试图合作一个项目。简·坎皮恩在2001年左右给克尔斯滕·邓斯特写过一封信，后者一直保存着。

片中萝丝的丈夫乔治的角色人选最初定的是保罗·达诺(《血色将至》)，也是由于档期冲突而退出，最后选择了杰西·普莱蒙斯。巧合的是，在现实生活中杰西·普莱蒙斯和克尔斯滕·邓斯特就是一对夫妻，他们有两个儿子。另外，导演简·坎皮恩的女儿爱丽丝·恩格勒特在影片中也有出演，饰演巴斯特。

为了出演菲尔这个角色，本尼迪克特·康伯巴奇表现得像个十足的牛仔，在开机前的近两周都没有洗澡。他练习单手卷烟，然后一根一根地抽，结果三次尼古丁中毒。他研读了大量书籍，并与一位梦境分析师会面，以便更好地融入角色。他还曾在蒙大拿州冰川国家公园对面的一个养牛场工作过一段时间。“我在电影里做的一切都是真的，”康伯巴奇说。

片中，康伯巴奇有几处在河流中沐浴的全裸镜头，他觉得很有趣，是这个备受折磨的角色少有的、启示性的平静时刻。对他来说，最痛苦的事，就是练班卓琴，他要在拍摄前四周内掌握它，这是很艰难的。

充满心理复杂性的同时又令人振奋

《犬之力》于2020年1月10日在新西兰开机，当3月电影外景部分拍摄结束，准备搬到奥克兰摄影棚拍摄内景时，疫情暴发。当时新西兰看起来非常安全，但在48小时内，疫情严重，电影停拍。

主创基本都离开了新西兰，没有人知道电影什么时候可以重启。疫情迫使导演暂停了近四个月的拍摄，6月22日电影才重新启动。但漫长的前期制作和因疫情导致的中途停拍，让演员和工作人员有足够的时间深入研究每个细节。

对于一个主要关注女性心理的电影制作人来说，《犬之力》代表了一种向阳刚之气和压抑性欲的主题转变，这是她第一次将故事主角聚焦在一个男性角色身上。

尽管简·坎皮恩曾拍摄过惊悚片《裸体切割》(2003)，并在《淑女本色》(1996)中剖析了美国人在欧洲的社会习俗，但《犬之力》中细致入微的美国西部文化对她来说是全新的，毫无疑问会让人们重新关注萨维奇这本几乎被遗忘的小说。

与导演的其他作品相比，《犬之力》大胆独特，不可预测，充满了心理复杂性。萨维奇的小说名字来自《圣经·诗篇》第22章第20节：“Deliver my soul from the sword; my darling from the power of the dog”(求你救我的灵魂脱离刀剑，救我的生命脱离犬类)。旧约中关于保护亲人免受敌人伤害的祈祷在故事中有明显的关联。但这部电影的神秘之处在于，庄园后面的山上有一块岩石，只有菲尔能看到，直到彼得立刻认出一只正在吠叫的狗的轮廓。这种神秘的元素将这四个冲突的人的戏剧与风景本身联系在一起，既呼应了经典的西部片，又提供了一种令人振奋的现代风格。

新京报记者 滕朝